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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像唐朝《唐人小說》
江曉原

唐人小說離我們有多遠？
我不知道此刻我面對的讀者構成是什麼樣的，也許你們當中有些人是讀過唐人小說的，但是我所接觸的大部分人沒有讀過唐人小說，而且他們覺得這個東西離我們很遙遠。

到底有多遠？下面我們就來看看：
「紅娘」：這是我能想到的唐人小說在我們今天生活中最最普及的一項，我們今天把替別人介紹對象的人稱為紅娘，這個典故來自唐人小說，當然現在很多人說她要「做紅娘」什麼的，她可能並不知道紅娘來自唐人小說《鶯鶯傳》。

「黃粱夢」：在今天漢語裏還留著這句成語，諸如「黃粱一夢」之類，這也是從唐人小說裏來的。
「倩女離魂」：也許有的人就會想到張國榮、王祖賢的電影，那個電影叫做《倩女幽魂》（注意第三個字不同）。那個電影跟唐人小說沒有直接關係，而是根據《聊齋誌異》裏的故事改編的，當然《聊齋誌異》跟《唐人小說》是有某些血緣聯繫的。在《唐人小說》裏有一篇叫做《離魂記》，然後改編成戲劇《倩女離魂》。

《唐朝豪放女》：這部電影有的人將它歸為色情電影，但它確實是根據一篇《唐人小說》改編的，是唐朝女詩人魚玄機的故事，她把丫鬟殺掉後不得不抵命的故事。所以這個電影確實跟唐人小說有直接的聯繫。

唐代第一流詩人不寫小說
我的一個好朋友問我，唐人小說和詩歌哪個更重要？因為一講到唐朝就想到唐詩。確實，簡單來說，唐代的詩歌遠比小說更重要。
今天一說到小說，人們肯定覺得小說是最普及的文學形式，詩歌反而變得不重要，今天詩人已經不再是桂冠一樣的名稱，現在詩人好象是一個特倒楣的名稱。幾乎沒有人讀詩，也只有很少人寫詩。人們羞於說自己是一個詩人，但是說自己是暢銷小說作家就非常牛。

但是在唐代，我猜想是相反的，因為在唐代作詩的人遠遠比作小說的人多，讀的人也多。唐代宮女都會作詩，宮女通常是沒有文化的，但是她們中間也有人會作詩，至少留下了她們作詩的故事。所以在唐代，可以肯定地說，詩歌比小說更重要。所以小說在唐代，我們可以看作是第二第三等的東西。

第一流的詩人不寫小說，這一點可以用來支援我上面的論斷。今天如果把大家現在還能知道的唐代第一流詩人的名單看一下，在裏面是找不到小說作者的。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跟白居易有關的人，但是白居易他自己不寫小說，而是他的弟弟寫小說——他的弟弟白行簡，寫過兩三篇小說，但白行簡絕對不是第一流詩人，只是第一流詩人的兄弟。

所以我們說唐代第一流的詩人是不寫小說的，我們也不用想像說是不是他們的小說都遺失了。我們可以斷定第一流的詩人是不寫小說的。這樣來看，小說在唐代確實沒有詩歌重要。

但是小說沒有詩歌重要，並不構成我們今天不關心唐人小說的理由。因為我們如果喜歡這個時代的話，我們就要想像它。我們今天並不能時空旅行，所以不能實際體驗在唐朝的生活，我們只能想像唐朝。那麼我們通過什麼東西來想像？當然詩歌是一個途徑，但是小說提供了另外一個途徑，而且這個途徑不是詩歌能夠替代的。

唐人小說的界定和版本
唐人小說的情形比較複雜，需要有所界定。
我們今天所謂的唐人小說，是指由唐代人寫的、按照現代的標準可以看作短篇小說的作品。這樣的作品大概可以找到幾百篇。但是「唐人小說」這個概念的邊界仍然是模糊的，因為有些作品可以算小說也可以不算。

在唐代出現小說之前，已經有一個「志怪小說」的品種，從六朝的志怪小說演變為唐人小說，中間是逐漸過渡演變的，所以沒有一個明顯的分界。

今天能讀到的最好的唐人小說版本，是汪辟疆校錄的《唐人小說》。他把唐人小說各種作品找出來，這些作品的一個重要來源是《太平廣記》。唐人小說中最重要的一些篇章都在《太平廣記》裏出現，汪辟疆把這些找出來；也有一些是在唐人留下的文集中，有些篇章也可以被稱為小說。汪辟疆不僅對這些文本做了校錄，還收集了後來和這個小說有關的材料。所以這個版本比較好。

這部《唐人小說》可以看成是一個唐人小說的選集，但並不是只有入選到這本集子裏的才可以算唐人小說，因為它的界限相對比較模糊。

唐人小說四大主題之一：情愛
唐人小說的第一個主題是情愛。如果說我們要把唐人小說和六朝志怪小說區分開來，那麼這個主題是最重要的指標。六朝志怪小說大量記載的是神仙鬼怪、因果報應，很少有情愛，但是唐人小說絕大部分作品都和我們現代的小說有一個共同之處——通常總得有一個男主角和一個女主角，而且男主角和女主角通常都要發生戀愛，唐人小說各種各樣的作品絕大部分都有這樣的男主角和女主角。在唐人小說裏這一點已經和現代完全接軌。所以這個情愛的主題被我列在第一。

這個主題所涉及的作品實在太多，而且唐人小說在情愛主題下展示的這些戀愛情景，跟今天的想像有很大的不同。